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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婷 婷
一轮血红摇曳在淡淡的云层里,映衬着呼伦贝尔这片辽阔的碧野,那就是大草原的晚霞,家乡的火烧云。
我喜欢火烧云,喜欢她的粉红和美丽。忘不了那时那刻,她以绚丽的色彩燃烧着莽莽无垠的地平线,此刻的河流、湖水都波光潋滟。蒙古包升起白烟袅袅,一群群晚归的牛羊,一首首悠扬的牧歌长调,深深地吸引了我,打动了我。层层彩霞堆向浅山的那一边,仿佛舞起粉红的裙。霞裙连接到湖边,花儿一样朵朵竞放,形态各异,幻化万千。火烧云,映红了苍穹,映红了远山、原野与湖泊,也映红了牧民们的毡房,还有我女孩时的幸福而圆润的脸蛋儿……背对着火烧云,劳动了一天的牧民悠闲地坐在毡房边,倒上一杯奶茶,卷上一根儿莫合烟,边吸边讲述着新鲜与古老的故事,接着斟满酒,吃着手扒肉,醉意中唱起民族歌曲,情义深酣,勾起了几多满足,几多忧郁。
在这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里,作为一个蒙古族妇女,我的母亲不仅勤劳,而且勇敢。当年,她毅然决定嫁给一个身无分文的汉族男人。没有浪漫,没有恋爱,一辈子默默得相守。当时生活不富裕,母亲很能干,在队里还是有一点财产。我的父亲十七八岁时,只带一把木匠斧子,便跟着大人们“闯关东”谋生。父亲跟着师傅一边干活,一边学手艺,最后辗转来到呼伦贝尔,幸运地遇到了我的母亲。这些往事对于他们来说已是不堪回首。过去的故事太遥远,我不愿意去问,因为我不敢想象那时的父母受了多少苦累,又承受了怎样的压力,总之都过去了,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了火烧云的颜色。
他们很快有了姐姐和我,我们一家4口就定居在岭北的草原上。这都是由勤劳勇敢的母亲和有着过硬手艺的父亲两个人独立创业的结果。我清晰地记得,房子后面是他们亲手开垦的一片园地,种了我们喜欢吃的土豆。那时的土豆收成很好,栗色的土垄鼓鼓地裂开道道的纹,看着都让人想到烧土豆沙沙甜甜的香味儿。然而,我对于六七岁之前的记忆是空白的,直到现在我还纳闷儿父母那时都在忙什么,我们又是怎么被养活的呢?
记得小时候我淘得不得了,家里的炕不知道有多大,可是我却总爱爬到炕边,这时的姐姐会毫不客气地抓着我的脚脖子往回拎,小小的她竟也懂得负责我的人身安全。没上学之前,我多半跟着母亲。冬天的清晨,我们一起去放牛,把牛赶到河岸,看着它们在水槽边“吱吱”喝水。河水结了厚厚的冰,牧人们每天都要砸开一个小冰窟窿给牛饮。我们要等牛喝完水再赶着回家。
一天回家,我看到邻居大婶在扫雪,于是兴冲冲地跑回家,拿着比我高一倍的扫把,也左一下右一下扫了起来。母亲正纳闷儿我跑回家干什么去了,当她走到家门口时,看见我傻乎乎的动作,惊讶地跟父亲说:“咱家婷婷会干活了!”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我学会了勤劳。
姐姐上小学,我们全家都得5点起床,可是时间还是来不及。因为父母忙着挤牛奶、喂牛、放牛,天天围着牛转。有一次要迟到了,父亲干脆开着四轮车送我姐上学。两个轮子的座位上,一个我一个我姐,父亲握着方向盘坐在中间,昂首挺胸,威风极了。要知道那时很少有人家开“车”送孩子呢!父亲对我们的学习管得很严,尽管他只上完了小学,可是他知道知识的重要。我上学时,哭笑不得的事儿接二连三。在家野惯了的我,不习惯学校的规矩,更不知道读书,老师叫我回答问题,我撅撅个嘴儿也不理她,气得她硬是把我从最后一排死拖硬拽拉到讲台站着。后来我没少受到父亲的精心调教,直到稳定为止。
1996年大丰收,草甸子上的草又高又密,圈里的牛羊又肥又壮,土豆长得又大又多。我们家盖起了两大间红砖房,再也不用住那间漏雨的土房了。为了庆祝红砖房的落成,那天我们吃了土豆炖牛肉,大人们喝了马奶酒。我和姐姐伙着儿时的玩伴躲在仓房里喝啤酒,我喝了半瓶,然后脸红得像火烧云——我醉了,10岁的我幸福得醉倒了,第一次。
住进了新房,买了大彩电,我们的生活变得丰富有趣了。父亲为了我们看哈雷彗星,买了天文望远镜。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坐在夜空下聊天,父亲说北斗七星的光变淡了,没有他来的那几年亮了。我不知道是星星变得远了,还是父亲的眼睛没有以前好了。有时候,父亲常常坐在院子里拉二胡,一曲又一曲,凄凉的琴音随着夜风越传越远,最后被火烧云吞没了,父亲忘记了自己。那幽咽的琴音好像诉说着他坎坷的过去。
光阴与岁月轮转着,家乡的生活历历在目。那条湍流不息的伊敏河滋养了她无数的儿女,那片广袤的巴尔虎沃野承载了过去与新生,还有人们酸涩与甜美的回忆。
祖国很大,家乡很美,而我很小,我的家只是千千万万个生活在这片土地中的一个。我写不出什么恢弘大气的诗章,也说不出什么催人泪下的感言,我只想讲述几十年我家的变化,心里激动得如那火烧云一般。我知道,那是一片幸福的火烧云。